一 话说越国灭掉吴国后,越王勾践置酒文台之上,大宴群臣,欢庆灭吴之功。在一片欢悦的气氛中,越国大夫范蠡发现越王勾践是个心胸狭窄、只能共患难、不能同富贵的小人,于是,他托词向勾践辞行。勾践哪肯答应,流泪道:“你走了,叫我靠谁?你留下,我可与你平分越国江山。”又威胁范蠡说,真要走了,将杀戮范蠡的家人!谁知范蠡软硬不吃,执意离开了勾践,乘扁舟出入三江五湖之中,去向不明。 勾践毕竟念范蠡复国有功,不但没有杀戮范蠡家人,还赐封他发妻百里之地,并令工匠铸了一尊范蠡的金像,置之案右,就像范蠡仍同自己在朝夕论政一样。 那么,范蠡上哪里去了呢?范蠡去太湖找西施去了! 原来,范蠡早就察觉到勾践是个反目无情的家伙,在越兵攻打下馆娃宫时,他就伺机掩护西施先离开了馆娃宫,并与西施暗下订立计划:一旦自己离开勾践,就立即去太湖中的三山岛与乔装隐居在那里的西施会面。尔后他们隐名改姓,弃政从商。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,范蠡与西施有了三个儿子:大儿大男,二儿中男,三儿小男。一家人齐心合力,初在东海之滨治产业,后又在齐国经商,积蓄数十万。只因齐侯知范蠡有才能,要聘他为相,范蠡不从,推说“久受尊名不祥”,尽散家财于亲友邻里,离开了齐国转移到太湖之滨从商,并改号为陶朱公,在太湖边一个小镇上安顿了下来。 谁料这时范蠡家中出了件大事:范蠡二儿中男因犯罪被楚国拘囚,并将处以死刑!噩耗传来,如雷击顶,西施更是肝肠寸断,哭成个泪人一般。当年这个回眸一笑醉三军的绝色美女,如今已是四十开外的女人了,尽避这二十多年舒心安逸的生活使她风韵犹存,但是经受如此沉重的打击,她明显憔悴多了。她哀求丈夫道:“朱公,快想想办法.救救中男吧!” “爹,快想办法救救二弟吧!”大男也忍不住一再向父亲恳求。 范蠡深思良久,最后决定不惜万贯家财救出中男。他先奋笔疾书,给在楚国当楚王幕僚的好友庄生写了一封密信,然后打开地窖,搬出一车黄金。沉吟道:“救儿之事,看来非庄生兄不可了。” “不!”西施忽然想起了什么,惊慌地站了起来,她抓住范蠡的手,“你不能去楚国!”范蠡点点头,他心明如镜:自己是断断不能去楚国的。因为这里还有一段故事。范蠡本是楚国人,当年,只因楚王暴虐凶残,嫉贤妒能,胸有大志的范蠡一气之下,同好友文种一起投奔了越国。为此,楚王对范蠡恨之入骨。范蠡如果重返楚国,楚王能放过他吗? 那么,总得有人去楚国呀!谁去呢?“爹,我去!”大男忍不住了,等不得父亲指令,站出来请命。 “对,此事只有让大男去了。”西施点头表示同意。大男自幼与父亲共患难、治产业,经历不凡;且大男生性机敏,善处世事。范蠡凝视大男良久,竟摇头道:“此事我看还是让小男去最合适……” “让小男去?”西施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,她惊奇地望着范蠡。 “对,此事非小男莫属!”范蠡果断地说道。 这一决定,使西施与大男颇为惊讶。西施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范蠡的手道:“朱公,这可万万使不得。小男才十六岁,这么大的事让他去,办不成的呀!” 大男也急了:“爹,还是让我去吧!这千两黄金、人命关天的大事,小男难以承担的呀!” “不!”范蠡再次果断地说,“此事只有小男去才救得了中男!”西施与大男还想说什么,范蠡已拂袖转身进了内屋。 第二天,当范蠡醒来时,发现小男正沮丧地站在身边。他不由有些生气,埋怨道:“小男,天都亮了怎么还不启程呢?”小男撅着嘴,不满地道:“爹,你还让我走呢,妈早让大哥去了!” “什么!”范蠡这一惊非同小可,连忙奔出书房,来到大院,但见大院中空空落落,昨晚备下的马车黄金早已不见了踪影。他急了,跺脚喊道:“夷光!夷光!” 西施闻声急忙赶来:“朱公。” “大男呢?” 西施不敢正视范蠡,低头讷讷道:“我想来想去,想了一夜,觉得还是让大男去合适。所以,我就……” 范蠡闻言抱怨道:“你好糊涂呀!” 西施委屈地哭起来。范蠡上前扶住西施说:“夷光,你这样做的结果,大有可能是适得其反,我估计大男救不了中男呀!” 二 却说大男奉母命押上黄金车辆,怀揣密信,披星戴月,一路风尘仆仆来到楚国,终于见到庄生,呈上了密信。 这位楚王幕僚,与范蠡同龄,当年他俩风华正茂,意气相投,结为至交。范蠡因怀才不遇而投奔越国,临走曾劝庄生与他同往。无奈人各有志,庄生婉言拒绝。但庄生极重义气,几十年来,虽与范蠡政见大相径庭,却从不对范蠡有何偏见,一向十分敬重范蠡。 庄生读罢范蠡亲书密信,不吱一声,坐在那里,闭目做沉思状。一边的大男急了,忙上前施礼道:“庄公,家父令侄儿带来千两黄金,还求庄公笑纳不弃,在楚王面前多多周旋。” 庄生仍是闭目无语,少顷,他微启双目,向大男挥手道:“此事我明白了,你且去下处休息,静候回音就是。”大男还欲说什么,庄生已面露烦躁之色,道:“去吧,不必多言了。” 大男回到住处,望着一车沉甸甸的黄金,心疼不已。他想:这庄老头究竟有何能耐?会在楚王面前力谏相劝吗?他有这回天之力吗?他要有能力救回中男的一条命倒也罢了,要是不成,这可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,到时候白丢了这一车黄金呀! 大男想了一夜,最后决意自己暗下活动,凭借自己当年做生意时结识的几个楚国贵族,请他们帮忙疏通王府内臣。 第二天,大男扮成楚国人的模样,怀揣碎金,去私下活动了。他暗访了几个文武官员,重金贿赂请求他们伺机上谏楚王。 再说庄生是个冷面热心的人,对于范蠡此托他早已放在心上。范蠡很了解庄生,他送来千两黄金,特别在信中说这是委托庄生在楚王面前周旋的费用。 作为一个幕僚,庄生深知楚王秉性:楚王乃是刚愎自用之人,一旦认准的事,轻易不肯改变。但楚王又笃信天象神教,一向信奉天命。所以,庄生抓住楚王这个弱点,决定用神教之说促使楚王开恩大赦。 庄生救人心切,当即上朝参见楚王。他对楚王道:“启禀大王,臣有要事相告。”庄生是楚王的得意幕僚,几十年跟随楚王,忠心耿耿,且足智多谋,深受楚王信任。楚王见庄生神情凝重,忙问道:“爱卿有何要事只管禀报就是。” 于是,庄生将话引入正题:“昨夜一更时许,臣坐观星象,见天王星座位置不正,似预示有灾异在近日降临。如大王在近日内施行恩德,灾异祸事即可消除。” 楚王向来笃信庄生的话,此番话当然深信不疑。一阵惊慌之后,又忙问庄生:“依爱卿之见,寡人当施何恩德方能消除灾异呢?” 庄生早有所料,不慌不忙答道:“此事臣不敢妄议,还由大王定夺。不过若施恩德的话,只能在芸芸众生中寻求机缘了。” 楚王想,这几年来,楚国可以说是国泰民安。要在芸芸众生中施德开恩,只有对现今囚拘的罪犯开恩。于是,他征询庄生意见。庄生一听正中下怀,忙拱手称:“大王英明,唯此举莫属。”楚王大喜,当即令手下封闭了宫中的三钱之府。 三钱之府乃宫中掌处刑事的机关,楚王突然下令予以封闭,暗示楚王将有大赦罪犯之意,一班文武大臣哪个不知这规矩?所以,当三钱之府封闭之后,曾受过大男贿赂的官员纷纷向大男通风报信,说他弟弟中男近日将获释无疑。大男听了不由心花怒放,又取出黄金珠宝.一一谢过那些官员。 是夜,大男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。高兴之余,不免又为那押放在庄生处的一车黄金惋惜懊恼。中男之所以能够得救,完全是那几个朋友在楚王面前周旋说情,那庄生老头没起什么作用。懊恼之余,不由埋怨起了父亲。父亲一向精明,这回却将此等人命关天的大事系于这敷衍了事的老滑头身上,要不是自己另外设法营救,中男这回必死无疑了。最后,大男决定巧言面陈庄生,从庄生那里索回黄金。他认为:既然中男已经得救,这车黄金就不必白送庄生了。到时候连车带人一起还家,岂不是人财两保了吗? 三 翌日天明,大男兴冲冲地直奔庄府。见到庄生,尚未落座,就劈头笑道:“庄公,您也许意想不到,我弟他得救了呀!” 庄生的眉尖跳了一下,只从鼻孔里“哼”了一声。 大男丝毫未察觉到庄生那细微的表情,继续侃侃而谈。庄生耐着性子听完后,向大男冷冷一笑,令人推出那车原封未动的黄金,道:“范大公子的意思,老朽都已明白。这车黄金老朽不敢收纳,还请公子带回,交还给你家父吧。”大男还想假意客套一番,庄生已托身上不适,退进了内室。 大男回到住处后,只等兄弟一获释,就双双返家。 大男在下榻处左等右等,整整等了四天,仍没见一个人来。他慌了,料事不妙,急忙找到那几个朋友,一问方知中男已于前天午时三刻被楚王开刀问斩,丢了性命! 这消息无疑如焦雷击顶,打得大男呆若木鸡,茫然不知所措。他怎么也猜不透楚王为何又突然变卦,为什么这么快就处死了中男呢? 原来,这是庄生让楚王改变了初衷。那天大男的一番话,极大地刺伤了庄生的自尊心,他认为自己上当受了骗,受到了范家父子的侮辱。所以,一怒之下,他再次面见楚王,告以外面居然纷传楚王将大赦囚犯的言论。楚王因被人察觉他未施行的意图而恼羞成怒,当即下令立即处治死刑囚犯,以示君王的尊严神圣。 半月后,范蠡和西施终于盼回了大男。可是,大男带回来的除了那车黄金外,还有一具装有中男尸首的灵柩。 西施当即昏死了过去。唯有范蠡镇定自若,似乎早有思想准备。 事后,范蠡对西施说:“我早预料结果如此。因为大男与我共患难、治产业,惜财如命。而小男从小没吃过苦,不知财产贵重。所以,这件事只能让小男去办,才能如期完成。” 西施闻言,悲悔不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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