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孝公一见卫鞅得了西河,打了个大胜仗,就封他为侯,把商于[在河南省淅川县西,淅xi一声]一带十五座城封给他,称他为商君。卫鞅就叫商鞅了。 商鞅谢恩回来,非常得意。家臣们和亲友们都向他庆贺。有的说,秦国能够这么富强,全是他的功劳;有的说,他是从古以来最出名的改革家;有的说,他改变了土地制度,真了不起;有的说,他压住了贵族,实行连坐法,哪一件不是大事情。大伙儿你一言、我一语,说得商鞅心里挺舒服。他挺自傲地问他们:“我比五羊皮大夫怎么样?”大伙儿都奉承着他,说:“他那儿比得上呐!”内中有位门客,叫赵良,听了这些话,实在忍不住了,大声地说:“你们都在商君门下吃饭,怎么不替他担点心事,反倒胡说八道,一味地奉承他!”大伙儿听了,不敢出声。商君有点不高兴,在他发光的脸上浮上一层怒气,问他:“先生有什么话要说?”赵良说:“您要知道一千个人瞎称赞,不如一个人说真话。要是您不见怪的话,我就说给您听听。”商鞅挺会笼络门客,立刻改了样儿,挺恭敬地说:“俗话说,‘良药苦口’,请先生指教。” 赵良一想,要说就说个透,要骂就骂个够。他挺郑重地对商鞅说:“您说起五羊皮大夫,我就把他跟您来比一下吧。百里奚在楚国给人看牛,秦穆公知道了,想尽法子,请他来当相国。您呐?屡次三番地托个小人景监给您介绍。百里奚得到了秦穆公的信任,就推荐蹇叔,自己情愿当他的助手。您呐?独自掌着大权,也不想想办法推荐别人。百里奚当了六七年相国,一连三次平定晋国的内乱,中原诸侯个个佩服,西方的小柄都来归附。您呐?冤了朋友,夺了西河,只讲武力,不顾信义,谁还能诚心诚意地相信您?百里奚处处替老百姓着想,减轻兵役,不乱用刑罚,叫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。您呐?把老百姓当做奴隶,拿顶严厉的刑罚管理老百姓。百里奚自己平素的生活非常俭朴,出去的时候不用车马,夏天在太阳底下走,也不打伞。您呐?每逢出去的时候,车马几十辆,卫兵一大队,前呼后拥,吓得老百姓来不及躲。百里奚一死,全国男男痛哭流涕,好像死了自己的父亲。您呐?把太子的师傅公子虔割了鼻子,把太师公孙贾脸上刺了字,一天之中杀了七百多人,连渭河的水都变红了。上上下下,哪一个不恨您,说句不中听的话,他们恨不得您早点死呐。别人一味地奉承,我可真替您担心哪。” 商鞅听了这番话,一声没言语,跟着叹了口气,说:“我这么为秦国尽心竭力地打算,怎么反倒叫人家都怨恨起来?这是什么道理?”赵良说:“我知道您替老百姓打算,可是您的办法很不妥当。您有两个最大的毛病:第一、您光是说服了国君,得到他一个人的信任,可是没有别的人来帮助您;第二、您只管替老百姓打算,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,就推行新法,可不许老百姓替自己打算。老百姓就算得到了好处,他们不但不感激您,还都怨恨您。您自以为事事都替老百姓着想,其实,您的心目中连一个小民也没有。”商鞅插嘴说:“他们知道什么?”赵良说:“您以为用不着听从老百姓的意见。老实说吧,自古以来,没有一个国君或是一个大臣单凭着自己的威力,违反老百姓的意志,能够成功的。俗话说,‘顺天者昌,逆天者亡’。这句话一点也不错。违反了老百姓的意志,就是违反天意。违反了天意,没有不失败的。‘天’是什么啊?天没有耳朵,他凭着老百姓的耳朵来听;天没有眼睛,他凭着老百姓的眼睛来看。我看着上上下下的人都怨恨您,就知道天也怨恨您。为这个,我非常替您担心。为什么您还不快点推荐别人来代替您呐?要是您现在能够立刻回头,安分守己地去种地,也许能够保全您自个儿。”商鞅听了赵良这些话,心里头闷闷不乐。可是他哪儿舍得把大权交给别人?种地也得有福分哪! 公元前338年(周显王31年,秦孝公24年),秦孝公得了重病。他想把君位传给商鞅,商鞅怎么也不肯接受。秦孝公一死,太子驷即位,就是秦惠文王。他做太子的时候,为了反对新法,给商鞅定了罪,割去了公子虔的鼻子,又把公孙贾脸上刺了字。如今太子当上了国君,公子虔和公孙贾他们就得了势。这一帮人都是商鞅的冤家对头。以前的仇恨可得清算一下。秦惠文王就加了个谋叛的罪名,下令逮捕商鞅。 商鞅打扮成个老百姓,打算跑到别国去。他到了函关[在河南省灵宝县南],天黑下来了,只好上一家客店去住。客店掌柜的要检查凭证,商鞅可交不出来。掌柜的说:“你这位客人真不明白。商君下过命令,不准我们收留没有凭证的人。我要是收留你,我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。”商鞅一听,这可真是“哑吧吃黄连”——有苦说不出。 当天晚上,他不能住店,可给他混出了函关,连夜逃到魏国。魏惠王恨他当初欺骗了公子卬,夺去了西河,正想拿他,好报当年的仇。商鞅这才觉得这么大的天下,容不下他这么一个人。他又跑回商于。秦惠文王立刻发兵围住商于,把商鞅活活地逮住。拿最残酷的刑罚把他弄死。有的说,他的身子是叫车马撕开的。有的说,他的脑袋和两只手两只脚上各拴上一头牛,有五个人往五下里打牛,那五头牛分头一跑,商鞅的身子就这么扯成五六块。这就叫“五牛分尸”。商鞅自己被弄死了不算,全家还灭了门。 秦国杀了商鞅,可并没改变商鞅的法令。商鞅所制定的新的土地所有制,不但在秦国得到了巩固,而且在别的国家也有这么做的。各国都有新兴的商人地主,他仍要把封建领主土地公田制改变为税亩制。六国的旧领主还想保持他们原来的割据的统治,新兴的土地所有者要求有个符合于他们利益的统一的政权。这种新旧土地所有者的矛盾形成了当时最突出的两派对立的斗争。列国分成了两派,不管使用什么名义,也不管其中发生了多少错综复杂的事件,新的土地所有者主张亲秦,展开“连横”运动,旧领主和他们的追随者主张抗秦,展开反连横的“合纵”运动。有时候亲秦派得势,有时候抗秦派抬头。就在这种时势下出来了两个能说会道的政客。一个主张“合纵”,认为中原诸侯应当联合起来一齐抵抗西方的秦国,造成南北联合的局面。从地理上着,南北合成一条直线,所以叫“合纵”。一个主张“连横”,认为中原诸侯应当跟秦国亲善,造成东西联盟的局面。从地理上看,连成一条横线,所以叫“连横”。从这儿起,合纵啊,连横啊,闹得天下鸡犬不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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